《不速之客》

*CP: 铁虫铁

*清水一发完,不甜,BE,主要角色死亡,角色黑化警告。Bug都是我的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接了复联3剧情(


1

彼得·帕克吃过晚饭,打着饱嗝推开他的卧室门,有个黑头发的陌生男人坐在他床上。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跳。“什么鬼?”他大叫道,对方连忙站起身,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用力挥手,示意他别声张。

“你是谁?” 彼得眯着眼睛,紧抓着门把手,感觉全身血液上涌。“滚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别——” 闯入者用极度夸张的口型说,“别叫任何人。我没有恶意——我可以解释。”

这人裹在合身而整洁的运动服里,不算高大,只比彼得高一点儿。他蓄着精心修剪过的胡子,眼睛亮得像两块琥珀。

卧室窗户被完全打开了。扑进房间的夜风闻起来像枯树叶掺上寒冷雨水。深蓝色的窗帘在背景里微微摆动,随着树叶的沙沙响声有韵律地一起一伏,如同墙里藏匿的幽灵,看上去十分不祥。

“彼得——”
突然传来的呼唤让高中生一个激灵,是梅在厨房高兴地喊他。“……我做了水果馅饼。你想来点儿吗?”

他犹疑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珠跟着转过去,又转回他身上。

“你现在不想吃馅饼。”对方十分肯定地告诉他,“照我说的做。跟她说你很忙,让她别打扰。”

“彼得?”梅在外面又喊了一次。

“我可以解释。” 不速之客也重复了一遍,语气活像准备发布什么重大消息,“我不会骗你,帕克,你尽管放心。”

彼得只来得及考虑片刻。来人虽然潜入他的领地,但看起来并无威胁。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吧,”他嘟囔着,扬声冲外面喊道,“我有点事儿,过一会再说。”

“干得好。”男人点评道,但彼得没打算放松警惕。

“你是谁?” 他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男人勾起一边嘴角。

“我叫托尼·史塔克。”他站起身,慎重地拍掉了自己衣襟上那些不存在的灰尘,“在其他的世界,你通常称呼我为史塔克先生——”

他矜持地伸出手,看了看彼得的表情,又把手缩了回去:“现在你叫我托尼就可以了。”



2

“——所以,你是个跨宇宙旅行者。”

片刻后,彼得对托尼·史塔克的态度从警惕转化为半信半疑。这人优哉游哉地占领了房间里唯一的扶手椅,在整个讲述的过程中,彼得只好坐在自己床上。

“真的有平行宇宙吗?”他思考着,“你是从别处来的?”

“是的,”托尼说,“我并非来自你生活的这个世界。我们的现实里存在着数量无法穷举的平行宇宙,其中居住着无数个我和你。正在进行的这番对话在其他的时空也已经发生过许多次,虽然细节略有不同,但大体上都是一样的走势。”

“哇哦。”彼得呆呆地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吗?”

托尼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合金制成的小立方体。他平摊掌心,立方体便悬浮在距掌心一两寸的空中,不借助任何外力开始缓慢地旋转着。

“这是传送装置。”托尼说,“任何时间点,任何世界。我和一个朋友发明的。事实上,它代表了我那个宇宙的最高科技水平。”

他轻轻敲击了一下立方体的棱边,点亮了它内部荧蓝色的光。彼得这才注意到,传送器的表面并非光滑无暇,而是像电路板一样密密麻麻覆盖着许多按钮和线路,只不过格外精细,稍不留神就会忽略。再仔细看,每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节点都滚动着闪烁的字符,用难以辨认的语言书写着一条条指令,看上去就像刻在米粒上的细密画。彼得敢打赌,自己见过最繁复的建筑也没有这个拳头尺寸的装置里蕴含的细节多。

“你刚才就是用它传进我房间的?”他问。

“没错,”托尼说,“抱歉我降落的时候踩在了你的床上。顺便说一句,你的格纹床单丑极了。”

在彼得跳起来拍打床单的时候,托尼接着讲道:“如果你想的话,过一会我可以让你看看它的操作过程。”

“这真是难以置信。”彼得抱着自己的枕头重新坐下,感到心悦诚服,“我以前甚至都不知道外星人真的存在!”

“你面前就是一个。”

“哈哈……”彼得干笑两声,“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从外面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的。”

“你把我当成什么,猴子吗?”托尼皱起眉毛,露出被冒犯的表情,活像被他的愚蠢无知激怒了,“我打开你的窗户,是因为这里面的味道太难闻了。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你家,我差点要以为自己被传送进了罐头工厂,跟一堆发臭的金枪鱼挤在一起。”

“抱歉。”彼得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会记得收拾的。不过,你今天不只是来提醒我清扫房间的吧?”

“当然不是,彼得。”托尼说,“今天我要来清理你一部分的记忆。”


3

“别过来,别碰我!”彼得顺手抡起桌上的一本厚书,将它挡在自己胸前,因为心虚和紧张而结结巴巴。“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三件事你需要知道,小子。”

托尼却没有任何动作——事实上,他根本都没有起身,还是坐在那把转椅里,手指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打着拍子。

“第一……”他慢吞吞地说,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就像演练过很多遍,“假如我真的想制服你,就算你身上有那什么……对,手枪,或者是你们这里特产的什么核弹,或者艾滋病毒,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我。我什么都不做,不是因为我不能,只是因为我不想。”

“第二,你这个宇宙陈旧得就像祖母的阁楼,科技发展的水平跟群居的猴子一样落后,也匮乏珍稀资源,压根不值得入侵,因此极度边缘但也极度安全。”托尼看着彼得,有些不屑地继续道,“……我希望你明白,你身上没有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伤害你对我也没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要清理我的记忆!”彼得恐惧地看着他,差点喊出声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三。”托尼说,“清理你的记忆,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为了保护你。防止你知道的信息对你造成人身威胁。这个过程安全,无痛,没有副作用,只有好处。总之,当我说我没恶意的时候,你最好相信我——因为我是来给你的性命上保险的。”

彼得顿在那儿,像尊被石化的雕塑,在脑海里咀嚼着托尼传达的信息。

“解释。”他最后说。


4

“你权当听故事好了,反正我告诉你的这些内容最后也会被抹掉。”

夜有点过凉了。外头的风像冷汤一样不停倒灌,把彼得的宜家落地灯为这个小房间营造出的虚伪温暖搅和得一干二净。

但他们谁也没心思去关窗户。彼得聚精会神地托着腮帮,听着托尼·史塔克,今夜的不速之客,讲起一段不属于他本人的人生。

“从哪开头呢……”托尼说,“对了。我猜,你也许想知道我那个宇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彼得点点头,“你认识我,对吗?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你想在我手下找份工作的关系。”托尼狡黠地说,没有正面回答,但听起来略有些苦涩,“那个你很年轻,过分有想法,不听指挥,特别鲁莽。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忠诚,不过也是冲动又无知的忠诚。”

“听起来……的确是有点像我。”彼得试探着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比你聪明多了,他还有超能力。”托尼毫不留情道,“如果他不能被称作特别,世界上就没什么事物配得起这个词。”

“超能力?像超人和蝙蝠侠那样的超能力吗?是什么?”

“你知道也没用,所以我就不费口舌解释了。这和我们的话题无关。”

“好吧。”彼得想了想,“那他人呢?”

托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

“说来话长。”他假模假样地研究着彼得贴在对面墙上的纽约巨人队海报,好像突然对棒球产生了浓厚兴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但不再满嘴都是尖酸的讽刺。

“长话短说就是,我本来打算好给他一份工作。但在他准备好之前,我们原本生活的地球,整个宇宙……”他低低地讲,“都被入侵了。”

“是外星人吗?”

“对于地球来说是外星人,不过无关紧要,”托尼说,“我们经常受到攻击,一个月没有五次也有三次,早就习惯了……只不过那次不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对手,”他一字一句解释道,“内心深处,我认为我们有能力打败他,只是被经验和运气辜负了……而他抓住机会,变得过于强大。最后,仅仅一个响指,仅仅在几分钟的时间内……他便抹消了宇宙里一半的人口。”

“你说‘抹消’是什么意思?”

“消失,变成灰烬,擦除,不再存在……”托尼说,无比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单词,“……死亡。”

彼得通常没什么急智。但此刻站在托尼面前,看向那双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立马明白了。

“包括我。”他说。

托尼面无表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有安静又喧嚣的风,从两人之间很慢很慢地吹过。


5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后来他还是继续讲了下去。“……骚乱与悲痛持续了很久,剩下的那些人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量子隧道、时间旅行、有些甚至献出了爱人的生命……但没有一个方法能在不毁灭原生宇宙的情况下成功。我们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大概就是结局了。”

“你是说人死不能复生。”

“差不多吧,你就这么理解好了……总之,在我的第三个同伴为了这事牺牲后,我们把Avengers也解散了,决定接受现实。”

“Aveng……什么?”彼得念叨着。它听起来像是宠物或是什么游戏NPC的称呼。

“没什么,”托尼淡淡地带过,“只是个名字而已。”

“我很抱歉。”

彼得想象着宇宙覆灭,另一个自己随之灰飞烟灭的样子,不由得也有点难过。

“不必,”托尼勾勾嘴角,一丝笑意也无,“该道歉的是我。”

“然后你就研发了传送装置,是吗?”彼得猜测着,拼凑着事情的真相,“想着可以去到其他宇宙,和本已经死去的朋友……或者,雇员,再见上一面,就像你今天来看我一样。对不对?”

然而托尼摇了摇头。

“你不是他。你们不一样的。”他轻声说。


6

“帕克,试想一下。有半个宇宙他妈的毁灭了,而你是一个天才科学家。这种情况下,你会做些什么?”

“呃……试着制造一些婴儿,以维护生态平衡?”

“错!顺便一说,这真是个可怕的念头。”托尼似乎被彼得的回应恶心到了,露出嫌恶的表情,“正确答案当然是继续手上的研究啊!科技万岁。我们很早以前就在空间传送技术上取得了巨大突破,半年之后就捣鼓出了一种可以把人类通过量子纠缠送往平行宇宙的装置。”

“原来你还是个科学家?看不出来。”彼得有些惊讶,“你说的装置就是那个立方体吗?”

“唉——我就说你们不一样。你对我是谁根本毫无概念,你真不走运。”托尼说,“初版装置的尺寸没这么便携,不过用起来也绰绰有余了。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开心吗?虽然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但我们得以从平行宇宙的层面去处理问题。我以为,我能去其他世界搬救兵,或者通过观察找出逆转结局的方法。”

“换我也会这么做,”彼得渐渐跟上了托尼的思维,“听起来是很聪明的举动。”

“但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意料之外,托尼告诉他。“在其他宇宙,我发现我无法带走任何物质,我的行为也只会影响那个宇宙本身的发展,无法改变我的现实。打个比方,我无论在哪儿往湖水里丢一颗石头,都只会在水里产生涟漪,影响不到岸上的树。

“更可怕的是,我的介入还在局部引发了一系列无法预测的连锁效应。要么我触发了时空悖论并最终导致那个宇宙的坍缩,要么我弄巧成拙,让原本幸存的那一半人反而被响指清除了……

托尼还是坐在扶手椅里,谈到这些可怕的结局时,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经历。

“总之,在弄糟好多次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一种可能,而它也是最吻合现实状况的推论——也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毁灭的起因,也许我会不断地给我身边的人带来麻烦,无论我有多不愿意。托尼·史塔克总是这样,我们都认同这个观点,就是我们太容易把某事做得过火,过犹不及。无论我想怎么干涉,宇宙都自有它运行的规律和轨迹,这种宿命绝非人力可以扭转改变。你怎么能指望一个病毒去消灭一种瘟疫?怎么能指望一片雪花去阻止整场雪崩?”

彼得听得入神,此刻才猛地一惊。“只有一种解决方案。”他听见托尼接着说,“直接杀死平行宇宙里的我自己?不,那完全是治根不治本,因为死亡无法彻底消除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但遗忘——总可以是永恒的。

“我计划着篡改其他人的记忆,从你们的现实里消除所有有我存在的宇宙。把我自己从你们的生命里剥离。逻辑很简单:如果你不认识我,也就不会产生交集,最后因我而死。只有当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不存在时,我才能算是彻底,和所有灾难的源头一起,消失不见。

“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7

妈的。彼得想,这家伙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产生这种念头?

“故事讲得够多了。”托尼站起身,跃跃欲试地向彼得走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出两根电极接上他的大脑,“不要试图反抗。我说了,你阻止不了我,我也是为你好。”

“……”彼得目瞪口呆,一下竟想不出如何做能拖延时间。“等等等等,”他瞥见桌上自己充着电的手机,未经思索便放声说道,“我还有个问题。那你自己怎么办?”

“什么?”

“任何交流都是双向的,记忆也不例外。”彼得说,“你把你自己从平行世界的其他人身边剥离,让他们忘记你,但同时你也会忘记他们,对吧。”

托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这样的话,当你完成你的计划后,在所有你存在的平行世界里,你身边都不会再有任何认识的人了——你考虑过吗?永远一个人,没人记得你,没人想念你。这简直比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要凄惨,你会同时失去所有的家人朋友,也不能和任何人发展亲密关系。这真的值得吗?”


托尼咧嘴笑了。奇怪的是,这是他今晚第一个五官舒展,如释重负的笑容。

“当然值得,这会让我感到和解。”他说,“让其他的我自生自灭去吧。他们应得的。”


8

“真想知道不这么独裁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彼得说,“我猜,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一定比屎还要糟糕。”

他按照托尼的要求乖乖躺在床上,把被子掖到胸口,不准备为保卫自己的记忆挣扎了。就像托尼指出的事实,那多半只是徒费工夫。再说了,他还没来得及遇见这个世界的托尼·史塔克,提前忘记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独裁与否只是一种视角,”托尼似乎不太在意彼得的评价,“事实上,我之前处理的人大部分都劝我三思,有些还骂我是个胆小鬼,高智商疯子,极端主义者。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了解全部的事情经过,也就做不出正确理性的判断。相反,有很多的彼得·帕克在听完故事后,反而都表示理解,接受了我的观念。”

那是因为我们无能为力。彼得默默地想,听不听你的前因后果能有什么影响?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突然感觉好像抓住了托尼话里的另一个重点——数量。

“很多”的彼得·帕克。他这么说——是的,是数量和时间的问题。难怪了,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托尼·史塔克的任务需要巨大的人力投入。他这一生必定与成千上万人有过交集,如果在给每一个人动手前都耐心说服他们,这过程本身就会耗尽他全部的生命长度。

还是说,他只会选择性地告知一部分人?

“你是只会给每个平行宇宙的彼得·帕克讲这些事吗?”

托尼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布置着周围的环境。但从那关键的一眼中,彼得想,他大概已经猜中故事的谜底了。

我——不仅仅是来自托尼·史塔克那个世界的我,而是所有宇宙的每一个我,在他心里,都与众不同。

他突然感到一丝安慰。

“这个世界的你是什么样子?我们为什么还没认识?”

“我吗?还在机场工作,是航班调度员。”托尼说,“算是史塔克里发展受阻的一类。如果没有我,你和他很快就要相遇啦——不过别担心,这不会发生的。”

他拿出一颗晶莹剔透,足有鹅蛋大小的黄色宝石,在彼得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个赝品,功能不怎么齐全,但也够用了。”托尼把宝石抵在彼得的前额上。它已被他的手心捂得温热,“闭上眼。”

男人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缓慢而温柔,真是件稀罕事。

“这块宝石能够在无痛的梦中消除你关于我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尚未产生交集,所以我要做的,通俗来说就是给你打打预防针,再竖起一道过滤网。从今以后,你的眼睛永远不会看见我或我的名字,也听不见我的声音,和有关于我的任何事……我会继续存在,但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鬼魂。现在,当你睡着后,不同世界的你会在梦境里产生短暂的交集,也许会引发一些新的回忆,加深你原本对我的了解,但那也没关系……因为你醒来后就会将它们全部忘记,包括我们今晚的相遇。”

“晚安,彼得。”


9

“行吧,托尼,晚安。”

彼得说,却突然听见另一个声音。

“托尼,不要这么做。”那是他自己的声音,音色一模一样,可十分焦急不安。彼得回头看去,果然与一张熟悉的脸庞四目相对。

噢,他在照镜子。彼得打量着自己的脸,他的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颗红色的青春痘。镜子里的人却在此刻罔顾了他的意志,自动开口了。

“我会失去你的。不要这么做。”镜中人露出悲伤的神情,“别让我忘了你。”

看来我已经进入梦境了。彼得刚一产生这个念头,便发现他站在一座墙壁全由单面镜构成的迷宫里。光线刹那间通过层层折射变得雪亮,阴翳与污垢在这样的照耀下无路可逃。他环顾四周,每一面镜子里都困着一个彼得·帕克,有更多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连响起,每句话都响彻整个空间,每个字他都感同身受。

“……你的暗恋总会过期,你的记忆会褪色泛黄,你的人生短暂又悲剧……”

“……你被那家伙的谎言骗了。你那么尊敬他,可他是个大骗子,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忘记他有什么不好,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对这世界负有责任……”

“……可是他疯了。失去你之后,他崩溃了……”

“……彼得,彼得,彼得。”又有人说,“哪一个是你的托尼?是那个给你写了MIT推荐信的吗?是那个和佩珀结婚的吗?是那个问你一切都好的吗?是那个当上美国总统的吗?是那个死在你前头的吗?是那个消除你记忆的吗?”

“最后那个,最后那个,”前方突然传来咚咚咚敲击玻璃的闷声,彼得闻声望去,有一个他自己正跪坐在地上,穿着不雅观的红蓝色紧身衣,身上全是不知在哪沾上的尘土,哀求着被放出去。“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他灰黑的双手扶着镜面,绝望地说,“彼得,救救我,我得马上回到泰坦,史塔克先生需要我的帮助……”

彼得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左右看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飞起一脚踹在镜子上。迷宫碎成千万片匕首,朝他飞来,要刺入他的心脏,割伤他的眼睛。他捂住脸,感到天翻地覆,镜子那头有人拽着绳子荡了过来,紧紧地护住他。他们头朝上往无尽的虚空里坠落,坠落,坠落——很快掉到一片巨大的湖里。震荡停止了。彼得站起身,愣愣地看着风平浪静的湖面。水面洁净光滑,广阔无边。身旁的人也爬了起来,和他四目对视,心下恍然——彼得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的亦是伤痕累累的自己。

是了,他想,我知道了——如同飓风侵袭,一切珍藏的回忆突然纷至沓来——某一个世界,某一段人生里,他被蜘蛛咬了一口,获得了超能力……从此,他既是个默默无闻的高中生,也是拯救过无数性命的邻居英雄。他和一个拥有很多盔甲的托尼·史塔克早早相识,曾经无数次迎着橘红色的落日,肩并肩飞行在城市上空,他们的应许之地,他们的家园和游乐场。为了他的能力与责任,他长不出翅膀,却一次又一次奔向空中。没有毫无来由的勇气,飞行是危险的事,但他知道有人把牵挂牢牢拴在他身上,正因如此,他才再也不害怕失重和风。在对方身边时,他觉得被相信,被支持。他觉得安全——这也是他许诺誓死追随的原因。但命运多么可笑,自从某次离开后,他再也没能回家:他死了,痛苦惶恐地死在离家亿万年外的地方。

但是——彼得想,不由得全身战栗。即使在最后的最后,我想,一切都还是值得的——因为有人告诉他:你是复仇者……因为有人给了他那身盔甲,严厉又体贴地手把手教他,你做什么,才是对的……因为他们共享一整个需要守护的世界,因为他们对彼此都是千千万万里的唯一,因为彼得也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因为史塔克先生总会在坠落时接住他……

总会接住他,总会接住他——除了这一次。

“——别这样,别这样……”两行滚烫的眼泪将污垢冲出小小道的沟。“别这样做,史塔克先生,别忘了我……”

“没用了!”另一个他摇着自己的肩膀,天气突变,狂风大作,暴风雨变成冰雹打在身上,流星穿透乌黑的云层,带着火光在地上砸出陨石坑,要将两人活活埋葬。“祈祷吧。做点什么都好,”他突然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只能说这是一场噩梦,对,这不是真的,我还能够醒来……”

“你为什么不能做点什么?我相信你。可不可以留下?没关系的。我不后悔,我不想走……”

“快点,快点,快点醒过来……”

“……”



0

彼得睁开双眼,看看闹钟,凌晨四点二十九分。

他冷得直抖。房里被风吹透了,窗帘扑腾个不停,草稿纸飞得到处都是,还有一股树叶和雨水的味道。

我明天一定整理房间。他裹着毯子爬了起来,暗自诅咒着那个睡前没关窗的自己,拖着脚步朝窗户走去。

突然,在角落的黑色扶手椅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了一下。彼得定睛一看,椅背上竟然沾着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发。

奇怪,他想,难道是狗毛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最近也没逗邻居的狗啊?

他走过去,伸出手想拈起那根头发,却扑了个空。一阵没头没尾的风恰好将它卷了起来,吹到了地上。它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又升到半空中,越飘越远,一直到飘出窗外。

彼得往外望去。疏落透光的树影前,发丝在月亮下最后闪烁了一次。然后,它便越升越高,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永远消失在了皇后区的夜空中。

彼得翻了个白眼,懒得深究。他把窗户合上,把风关在外面。随后,他趿着拖鞋迷迷糊糊地摸到厨房,接了杯凉水喝掉,看见桌上有梅给他留的一小块水果馅饼,便也翻出叉子闭着眼睛吃了几口。

刚才似乎做了个漫长的梦。躺回床上,他想。具体内容也不记得了,但好像还挺,挺让人难过的……算了,想不起来,困。最近太累了,赶快睡着吧……明天还要上学,暖气真好……

很快,他又睡了过去。这一次,他没被冻醒,也没再做梦,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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